只有他的已经衰弱了的心还在跳动。一会儿,他觉得心中很热,手心脚心都出了点汗;想掀开点被子,可是没有去动手。一会儿,他又觉得全身都冷噤噤的,想哼哼两声,可是没敢出声。蜷着干瘦的小身子,象被世界遗弃了的一堆骨头似的,他一动不动的抱着那颗装满了苦痛的心。
忽然,他坐起来。稀须子微动着对自己嘟囔:“走!问她去!她说逃走,逃走!她说烧房,烧房!只是不能再受这个折磨!”一边嘟囔,一边用他的干枯而有鸡眼的脚去摸拖鞋。
脚心碰到凉凉的鞋底,他楞住了,随手抓了一件也许是被单,也许是大衫,披在身上,呆呆的在床沿上坐着,右手习惯的去撕弄那稀疏的须子。“不!不!不能跟她那么说;那太激烈!那么一说,假若她真要逃走呢?真要烧房呢?那还了得!”他立起来,两手握紧身上的那件东西,轻轻的往外走:“央告她!对!央告她!只要她肯跟我说几句话,以后再慢慢想万全之策!”
梦莲的屋中还有灯光。屏着气,王老头子立在窗外。她好象正在低声的读念一些什么,可是忽然停止住。他的心跳起来好高。她的小拖鞋,在地上蹭了两下——是走呢?还是急躁不安的在地上搓脚呢?他想问,而嘴象堵着一团什么。他又急又愧。屋里的是他唯一的亲爱的女儿;他与她只隔着一道窗子,可是好象隔着一片大海。好容易,他找到了声音。极柔和,极低细的他叫出来:“莲!莲!”眼中不由的湿起来。“梦莲!开开门!”
屋里变成了空的,丝毫没有响动。
“开开门,梦莲!”
屋里还是空的。一手抓着衣服,一手扶在窗台上,他觉得屋里仿佛充满了象烟雾似的,带着毒素的怒气,把灯光遮得暗了许多。
“梦莲!难道还教我给你下跪吗?”他吸了吸鼻子。屋里的灯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