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志明,本来就抱定了绝不打乱别人生活的宗旨,也不想和王大爷挤在一起住。邻居好是好,可生活习惯毕竟相去较远,况且他住进来,衣食住行,人家也会有许多不便。于是说:“我现在已经住在机关里了,那儿有宿舍,这样上班下班也方便,省得整天到晚疲于奔命的。今儿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顺便带一床被褥回去。我这房子淑萍就先住着,等有了地方再腾吧。”于是王大爷和郑大妈一个劲地说了许多感激和歉疚的话。接着便皆大欢喜地开饭。晚饭吃得很慢,郑大妈使劲往他碗里挟菜;大福子不住地提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监狱里吃什么饭哪,干什么活哪,打人不打人哪,等等,王大爷更是十分高兴,喝着酒,咂着京腔插科打诨,他是校场口戏院老资格的票友,一口戏韵倒也吟哦有味,只有梅英一个人不大说话。
吃罢饭,天色已晚。志明说要拿床被褥走,起身和王大爷他们一起到自己家的屋子来了。
家……这屋子,这台阶,这门,这儿,眼前的一切,在他的感情中既熟悉又旷远。在跨进门槛的一刹那间,他的鼻子忽地酸了一下,万端感触系于心头,心里暗暗说了句:“啊,我回来了。”
他家的外间屋已经被收拾得一团新气,他免不了要笑着说几句恭贺和称赞的话,而实际上却没有一点笑的心情,颇有些“半是主人半是客”的空茫。他急于想看看家里的那些东西,去寻找一点温暖的回忆。
里屋本来就小,他家的东西虽然堆放得既科学又整齐,但仍然没能给人留出多少驻足的余地。外屋明晃晃的灯光带着喜气洋洋的调子,把里屋映得半亮,相形之下,这儿更透着一股子陈旧暗淡之气,有点悲凉。物是人非,见物思人,他一想到父亲,思绪就要颤动,爸爸,你真的走了吗?你的儿子回来了,他要你呀!他要向你诉诉委屈;他要报答你二十年含辛茹苦、一粥一粟的亲子之爱,他要得到报答你的机会啊!
身边的人太多了,他没法让自己的身心沉浸在回忆和感念中,郑大妈和王大爷高腔大嗓地向他讲着他家那些零碎物件所摆放的位置,他不得静,只好拿了一床被褥、几件衣物,打成个行李卷,告辞了出来。
他又回到了马路上。
南州的夜晚,繁华,美丽。可这重获自由的第一夜,哪里是他的栖息之所呢?他原来是打算好去办公室睡沙发的,但在出了王焕德家门后才想起手中没有办公室的钥匙,一时进退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漫无方向地顺着大街往前走。白天兴高采烈的心情这会儿竟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