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上,引起一些话来。可是,及至说起来,话又是那么短!“还疼不疼?”“好多了!”时人空空的一笑,闭上眼,腮上乱动着,想必是咬牙忍痛呢。她不能再多说什么,他是病人哪!
有时候,他忽然问起树人们来,桂枝没有什么可报告的。时人却在这种时节,细细的述说他们那些最显然而平凡的举动与一切。他说得很起劲,因为起劲而又恢复了他平日婆婆妈妈的叨唠。桂枝听着,耐心的听着,她希望时人能详细的述说他自己,作为她耐心听她所不关心的人与事的报酬。可是,他并不喜欢说他自己,他非常的谦卑,永远觉得陈述他自己是一种不好意思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向是多么平凡庸碌。这几乎使桂枝有时想不再服侍他,不再在他身上有什么盼望;他简直的简单得象块圆圆的木头!
可是,桂枝到底不能放弃他。他是那么简单,可也那么勇敢。一个顶不可爱的孩子,若是跌倒而不啼哭,总会引起女性的怜悯的。桂枝为看护这个平凡的人,不知不觉的改变了许多。偶而她对镜子看看自己的时候,她才惭愧而高兴的看出自己的眼比以前明亮了许多,脸上起了一层凝静坚实的光儿。看完自己,她象忘记了一件什么最重要的事似的,急忙跑去看看时人。时人依然是那么老实,简单,没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可是桂枝并不失望,并不后悔,反而幻想起一些陪伴着这样的男人的快乐与可靠。她甚至于有时候责备自己,为什么偶而的嫌他平凡庸碌!
慢慢的,她想出个安慰他的办法来——给他念报纸听。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听到北方与东线的战事消息,他的眼亮起来,话也多了。他并不懂军事。听到胜败的消息,他只以常人所有的欢喜或失望去批评,或完全为表示喜或忧而叨唠着。他的话也许幼稚得可笑,可是他的感情是真挚的。这种兴奋与话语,使桂枝对国事也逐渐关心起来,也敢随便的发表意见。她晓得即使说的不对,也不会遭受到什么严重的指摘与驳斥;在这种谈话中,似乎只要表示出爱国的“心”就行了。他说的平凡,她说的也不高明,可是这种说话使她更了解了他,更敢与他亲近。她慢慢的觉到他是最真朴可爱的一个青年,什么机巧也没有,只有一片诚心。认清了这个,她不由的在亲热之中,渐渐的要表示自己的优越了。她敢于去批评或纠正他的话了。遇到批评与驳辩,曲时人便没了话,他不想反攻。桂枝非常得意。可是,赶到论及中国胜败的问题,时人却毫不让步。中国必胜,必胜!没有理由,没有佐证,他只相信中国必胜!在这时候,他也颇会发怒,毫不客气的嚷叫。桂枝